子曰:“吾有知乎哉?無知也。有鄙夫問于我,空空如也。我叩其兩端而竭焉。”
關鍵詞:論語,子罕第九
孔子說:“我有知識嗎?其實沒有知識。有一個鄉下人問我,我對他談的問題本來一點也不知道。我只是從問題的兩端去問,這樣對此問題就可以全部搞清楚了。”
這一段孔子講得就更加究竟圓滿了。這一段可以說是《論語》當中最為精彩的一段,為什么?這一段里面把孔老夫子的心法全都給我們展現出來。根據近代楊仁山先生他說的,楊仁山也是通儒、通佛、通道,他有批注《論語》,他有個《論語發隱》,有《孟子發隱》,有《道德經發隱》,當然他對佛學的造詣就更為深厚,他寫了一個佛教的《三字經》,他創立了金陵刻經處,在民國初年流通很多的經書,這也是一位即使是沒有開悟,我們不曉得是不是有開悟,即使沒開悟,他也是有很大的成就的大德。楊仁山先生讀到這一句,他就合掌念了一聲「南無大空王如來!」別人在他旁邊聽到之后很驚訝,「怎么你讀《論語》突然就念了一個佛名,怎么回事?」楊仁山先生就說,「難道你以為孔老夫子跟佛有兩樣嗎?」如果說孔老夫子和佛是二不是一,那孔老夫子也不能夠成為萬世師表了,換句話說,孔老夫子這個境界真的就跟佛境界相齊了。楊仁山講,這一章書,就是這一章《論語》,可以體現出孔老夫子全體大用。
我們來看這一章,今天我也非常的歡喜,為什么?因為今天是七月十五,佛歡喜日。佛歡喜日,咱們來講萬世先師的心法,這是《論語》中最精彩的一章,又是回到我們凈宗學院來,在我們的大本營來學習這一段,這是我剛剛登上攝影棚起步,學習講經典的起點在此地,你看都感召到一塊了,所以我今天也非常的歡喜,那我們來認真的學習這一章。
我們先看《雪公講要》,這是我們師公李炳南老先生,他是號雪廬老人,所以我們稱他雪公,他的《論語講要》。他引明朝大儒焦竑先生,有一個《焦氏筆乘》,這是他讀書的筆記。焦竑這位先生是明朝嘉靖年間出生的,萬歷年間過世,他是江蘇南京人,他博學多才,是個大文學家,繼承了陸王心學。我們知道儒家在近代,宋朝以后有兩大學派,一個就是以程朱為代表的理學,程是二程,程頤和程顥,二程是兄弟倆,都是進士,北宋年間的人;朱是朱熹,他是二程的再傳弟子,這是好幾代以后,跟二程沒見過面,但是是二程的私淑弟子,他們講的理學。陸王就是講心學的,陸是陸九淵,王是王陽明,陸九淵是南宋時期,跟朱熹同時代,陸和朱兩位大儒曾經有鵝湖辯論,這是很有名的,這是兩個學派的觀點在互相的碰撞。王陽明是明朝時代的,他做過大官,在學術上也是非常有成就。陸王他們主張是心學,這個跟佛法非常的相似,講到一切唯心。程朱的理學,講到宇宙是唯理,有一個理,我們要證得這個理,就什么都通了。理學和心學,其實依我們來看,他們并沒有根本的差異,但是這兩個學派確實是旗鼓相當,時常有一個辯論。
焦竑是心學后起之秀,《焦氏筆乘》是他的代表作之一。這里面他講到,他是批注這一章里面說的,「孔子言己空空無所知」,這一章《論語》里面講,『子曰:吾有知乎哉,無知也』,孔子自己說,我有沒有所知的?我知道些什么?「無知也」,我什么都不知道。這個話你看很有味道,孔老夫子自己講他自己已經是空空無所知了,內心里面空了,什么都沒有,什么都不存。底下《焦氏筆乘》說,「唯叩問者是非之兩端,而盡言之,舍此不能有所加也」,這后面是解釋《論語》原文里面的『有鄙夫問于我,空空如也,我叩其兩端而竭焉』,這個「鄙夫」就是沒有知識的人,像那種鄉人、也沒有文化什么都不懂的人,他來問我。他來問我,我本身自己是「空空如也」,「空空如也」這個意思很有味道。
第一個空是講什么?孔老夫子已經證得一切法空,他知道萬法皆空,為什么說萬法皆空?我們真是很敬佩孔老夫子當時他能懂這個道理!現在我們藉助科學就能明白了。我跟我們學院的幾位法師、同修,在上一個周末,到悉尼聆聽了幾位科學家他們的演講,他們就是用現代的科學為我們講到這個宇宙的真相。其中有一位學者就談到,說我們這個宇宙萬物,現在我們都了解,都是由分子、原子構成的。分子、原子它也是由更微小的粒子構成,像原子里頭有原子核,原子核被電子圍繞著。那么原子核里面又有中子和質子,中子和質子又是由夸克組成。夸克和電子,這是被認為最小的物質單位,所以叫基本粒子,不能再小了,再小就不是物質了。
科學家們再去探測,到底夸克和電子這些基本粒子里面還有沒有東西?他們發現還有,是什么?是一種振動,這太空物理學里面有一種叫弦理論,英文叫String Theory。這個理論說什么?基本粒子就是由像琴弦一樣的振動組成的,這種振動已經不是物質了。因為最小的物質是夸克和電子,再小的就不是物質了,它就是動,就像琴弦一振動產生了音符,這個音符就好比是基本粒子,一動就有粒子產生,一個一個的像音符一樣誕生出來,然后這些音符組合成物質,基本粒子組成原子,再組成分子,再組成我們這些萬物,乃至整個宇宙都是最根本的,那就是由振動產生的。所以他們講,整個宇宙好比是一個巨型的交響樂曲,由這些琴弦的振動發出的音符組合而成。實際上什么都沒有,真的叫空空如也,為什么?它只有動,什么都沒有,它根本沒有實體的物質。物質怎么產生的?就是動而生的。
量子力學現在已經在理論上給我們證實這一點,量子力學的奠基人Max Planck,普朗克博士,他是德國的著名物理學家,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,他是跟愛因斯坦齊名的。普朗克他就說過,他說我幾十年的研究證明,這個宇宙當中根本沒有物質,物質到底是什么?物質就是振動而產生這種能量,形成了物質。這跟弦理論就是異曲同工的。普朗克博士還講,這個動是來源于哪?他說我們必須承認,這個動是來源于意識、意念,是因為意念的動,這種能量而產生了物質。那這跟大乘佛法里面講的「一切法由心想生」,你看,不就完全一樣了嗎?量子力學,尖端的物理學,現在證明了早在二千五百年前所說的真理。沒有動就沒有物質,只有動才有物質,動的時候,這些物質它本身也不是真正的物質,所以孔老夫子在這里講的空。空是什么?完全只有一個振動,哪有實體的物質?
我們這個人身,你說他是個物質,鍾茂森你看看得見、摸得著,是個形體,沒錯,你們看得見、摸得著。但是他怎么組成的?你要知道,他是由全身這些細胞組成的,細胞又是由分子組成的,分子又是由原子組成的,原子又是由夸克和電子組成的,夸克和電子就是振動產生的。所以整個鍾茂森這個形像在你面前,就是一個振動的組合,除了振動什么都沒有。所以你看到的相叫假相,這個相是什么相?當體即空,了不可得的相,空是講這個意思。孔老夫子他明白了,釋迦牟尼佛也明白了,所以他見到眼前一切境界事物,他能如如不動,他不會被境界所迷惑。佛法里面講到物質現象的產生,還有精神現象的產生,就講得比孔老夫子更為的詳細,并不是說境界有高低不同,只是講得更為周詳,讓我們更好懂。
你看孔老夫子講空空如也,你聽了之后也是胡里胡涂的,到底他講什么東西,你也不明白。可是釋迦牟尼佛大乘經典就講得詳細,你能夠明白。他講物質怎么產生的?這個宇宙怎么來的?生命怎么來的?馬鳴菩薩《大乘起信論》里面有一句這樣的經文,說「無明不覺生三細,境界為緣長六粗」,這個宇宙生命最根本的起源叫無明,明是智慧,智慧一失掉了,這叫無明。無明會產生什么現象?無明就是不覺,如果你一念無明起來了,立刻覺悟,那還行,可是你不覺,不覺就生三細,什么叫三細?三細相,第一個無明業相,第二是無明的轉相,第三是境界相。
業相就是一種動,這就是弦理論里面講的弦的振動,量子力學科學家里面講的意念能量的動。這種動,最初的時候只有動,什么都沒有,這一動它就產生相了,業相、轉相、境界相就產生了。轉相又叫見分,這是精神現象發生了。境界相就是所見的,能見相和所見相,所見的是物質現象,精神現象、物質現象,這一對現象同時產生了,由動那里出生的。這不是跟量子力學、跟弦理論講得完全一樣嗎?你這個動就產生基本粒子,基本粒子組合成為物質,這是三細相。「境界為緣長六粗」,輾轉相生、組合,因緣愈來愈復雜,產生我們現在所見到的大千世界、宇宙萬象,最初最初就是三細相而已。所以精神也好,物質也好,那都是什么?動相產生的。
所以圣賢的心法不是唯物論,也不是唯心論。唯物論是講境界相,境界相不是真的,物質世界它是從動產生的;也不是唯心論,唯心是講精神現象,精神現象還是動相產生的。這個精神是指什么?妄想分別執著就是你的精神現象,現在我們講心理活動,這些統統都是無明業相動而產生的。所以是空,本來沒有,因動而起,起了它本質還是空,它還是個動相,什么都沒有,所以它講到空,這是空相。這是講到事實真相,不是讓我們說消極,什么都空掉了,不要了,事也不做了,該去孝順父母也不孝順了,該做這些本分義務也不盡,這些完全理解錯誤。這個空不是講你不去做事,不去履行義務,而是讓我們懂得宇宙真相就是如此。所以我們做事還得做,做事而不執著,為什么不執著?它空,你執著它干什么?待人處事接物,我們盡心盡力,行忠恕之道,但是絕沒有一念的占有,一念的控制,一念的自私,一念貪瞋癡慢這些煩惱,這些都沒有,你用的就是智慧。
所以孔老夫子這里講了「空空如也」。第一個空是講宇宙的真相,是空相,現在物理學所承認的,所印證的這個空相。第二個空,就更進一步了,我們知道萬法皆空,但是又不能執著這個空相,你要執著空相,你什么都不做,該幫助人也不幫助了,反正是空,那你沒有發出你的仁愛心,那就墮到了什么?空執里頭,小乘阿羅漢往往就犯這個錯誤。他們自己成就了,他們明白宇宙一切法皆空,他們自己也不愿意出來度眾生,反正眾生是空的,何必要度?他不肯出來,沒有發起大乘心,他做到了無住而沒有生心。《金剛經》里教我們無住還要生心,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」,所以把那個空相也要空掉。第一個空是把有的相空掉,第二個空,把空的相也要空掉,不執著有,也不執著空,所以叫如,空空如也。這個如就講到實相的妙理,非有非空,從容中道。知一切法空,而又生起大菩提心、大菩薩心、仁愛心,幫助一切苦難眾生,不舍一切眾生,而成就圓滿菩提,這是空空如也。所以這是本性全體大用的體現。
下面就講它的用,這個「空空如也」四個字,把孔老夫子的心法就勾勒出來了,我們要明白了,你看看孔老夫子怎么用,我們要學。他怎么做?這里我們再看《焦氏筆乘》里面說的,「唯叩問者是非之兩端,而盡言之,舍此不能有所加也」。當有人來叩問孔子的時候,向孔老夫子請教,你看孔老夫子講到這個叩字很有意思,叩就使我們想到叩鐘。那個鐘它本身不會響,你叩它一下,它就會響了,大叩則大鳴,小叩則小鳴,不叩則不鳴。有人來問他的時候就等于叩鐘,你不叩他就不會響,你一叩,他就給你「叩其兩端而竭焉」,給你說盡了,這個竭就是盡的意思,把這些道理,理事、性相、因果,給你講得很透徹、很明了、很究竟,這是竭的意思。這個兩端,叩其兩端,一講出來,你必須用兩端來講,善惡是兩端,正反、利弊、是非、好丑、高低、左右,你肯定要說就說兩端。如果離開兩端就不能說,因為什么?能說出來的相,都是相對的。愛因斯坦講相對論,這真是很符合宇宙的事實,我們看得見、摸得著的,一切的事物、現象,都是相對的,離開相對,就沒可說的了。所以你一來問他,他就給你說兩端;不來問他,他空空如也。就像個鐘似的,你看鐘的心是空的,它因為心是空的,你去叩它它才能響。你把這個鐘用木頭、用那些泥土把它填滿了、填實在了,你再叩它,它就不響了,響不起來了,所以心要空掉,它才能響。我們要是不能空,那就沒辦法響,這個道理我們要懂。
所以孔子自己是空空無所知,有人來問,他就給他談得非常的圓滿,所以叫「唯叩問者是非之兩端,而盡言之」,把是非之兩端,是非是代表兩端,是好,非也好,把它講得很清楚。「舍此不能有所加也」,除了講這兩端之外,孔子也沒有什么再要多說的了,為什么?都講清楚了,話都說盡了,這叫竭焉,說盡了。說清楚以后,剩下你這個聽者能聽懂多少那就算多少,你要不要采用孔老夫子的意見,你自己決定,孔老夫子絕對不會勉強你,說你一定要跟我學,照我的話來做。他不會這樣,這樣就是控制占有了,他沒有這個念頭,他只是把這個事情的兩端說得清清楚楚,你自己去采用。這個兩端,我們看到,孔子能夠叩其兩端,在《中庸》里面,舜王他也是個圣人,他也能夠執其兩端。《中庸》里面就有這么一段話,也是孔老夫子講的,說「子曰:舜其大知也與」,大智慧,舜是大智慧,為什么大智慧?他是圣人,圣人已經見自本性,識得本性了,智慧自然流露出來了,這叫大智。這個大不是大小的大,說他的智慧比我們高,那個有高低對比那個大小,那不是真的大,他這個大是形容圓滿的,叫無所不知,這叫大智。
舜的大智表現什么?《中庸》上講,「舜好問而好察邇言,隱惡而揚善,執其兩端,用其中于民,其斯以為舜乎?」孔老夫子把舜的智慧給我們做了一個形容,舜好問、好察邇言。他管理,他是天子,舜王管理百姓,管理百姓要常常問問大家,還要仔細觀察一下。「邇言」,邇是近的意思,好察近處的言語,就是對他自己身邊能夠明察秋毫,而明察秋毫的同時,他隱惡揚善。有的人明察秋毫,不能隱惡揚善,一看,這個人怎么犯這個錯誤,那個人怎么干這種事,心里就非常的煩惱,然后到處去說,某人犯了什么過失,某人造什么罪業,就變成什么?造罪業,是非兩舌,「揚人惡,即是惡。疾之甚,禍且作」。所以明察秋毫,同時還要隱惡揚善,對待不好的人事,我們看到的時候不說,好像沒有發生一樣,而去把善的人事舉揚出來,贊嘆好人,鼓勵人做好事。
像《了凡四訓》里面講的舜在雷澤的故事,舜他去雷澤,看到大家在打魚,大家都爭著要那種深潭厚澤,深潭厚澤魚很多,大家爭著去搶那個好打魚的地方,所以那些年老的、體弱的爭不過,只好到淺灘急流那個地方去打魚。舜看到這個情形不批評,以他的這種大德和他天子的地位,他要批評不是很容易嗎?大家都得服從,可是他不批評,他怎么做?他自己主動把深潭厚澤讓給那些年老體弱的人,看到有人也這么相讓的話,他就去贊嘆,到處去表揚,讓大家效法。所以過了第二年,大家都能夠互相謙讓,沒有爭。
所以有一位同修在昨天他跟我講,說他在一個道場里面,這個道場他發現有一個人很不如法,常常做一些事情(他違犯因果的事情),讓他有點生煩惱,他說我該怎么辦?是請他離開這個道場好?還是我應該怎么樣去調整?我就把舜在雷澤的故事跟他講了,因為他是主持道場的一位護法居士,既然你主持道場,你是道場主,舜就是我們的榜樣。你看,隱惡揚善,以舜的這種能力和權力,他完全可以叫一個人走,他完全是可以下令這一些深潭厚澤給那些體弱的人、年老的人。他不這么做,他以身轉之,用他的身教來轉化這個風氣,最后全都給感化了。
所以圣賢教人,「行有不得,反求諸己」,看見不如法的現象,看見有人在犯錯誤,我們要批評嗎?不需要批評,只要給他做個好樣子,以身轉之,這就是舜隱惡揚善的妙法。我們只贊嘆善法,看到人行善我們贊嘆,絕對不會批評那些惡人惡事。所以舜是什么?執其兩端,用中于民。這個兩端,用舜的這個故事來講是指善惡,舜他懂得善也懂得惡,但是雖然懂得善惡這兩端,他自己用中于民。怎么用中?剛才舜在雷澤的做法就是用中,隱惡揚善,以身轉之,這就是用中,這就是舜的大智慧。舜叫以孝治天下,真正實現和諧社會、和諧世界,他對于百姓的心跟對自己父母是一樣的。
我們對父母,也是見到父母有過錯,不能夠去張揚,張揚的應該是父母、祖先的美德,「遠思揚祖宗之德,近思蓋父母之愆」,父母的過失,我們要為他掩蓋。《論語》里面也講,「父為子隱,子為父隱」,隱什么?隱惡,為什么要隱惡?給他機會悔改。你把他的惡張揚出來,他就形成逆反對抗的心理,他永遠不能改過。所以你給他隱瞞,給他機會,讓他悔過自新,這是慈悲,這是仁愛,這就是用中。舜對他父母就是這樣的,你看父母對舜,不僅是虐待,甚至是謀害,三番五次要把舜置之于死地,這樣的父母太少見了!可是舜對于自己的父母不僅沒有怨言,而且連怨恨心都沒有,這個隱惡揚善做到了究竟圓滿,不僅語言上隱惡揚善,心里頭也是隱惡揚善,根本不想父母對我不好,沒這個想法,心里不放這個念頭,只放什么念頭?要對父母孝,對父母感恩,父母對我有恩德,他把我養大,這個恩德就無量無邊。所以只念父母恩,不思父母過,隱惡揚善,最后他也感化父母。你看他對父母跟對百姓用的是一個心,都是什么心?孝心,這就叫以孝治天下。「事諸父,如事父。事諸兄,如事兄」,對待任何人如同對自己的父母一樣,把自己的孝心擴展出來,對待社會一切大眾,對待宇宙一切眾生,這個人就是圣人、就是佛,這是舜「執其兩端」。
孔子這里「叩其兩端」,境界跟舜王沒有兩樣,他也是用中,只是他所用的地方不一樣,舜是自用,自受用;孔老夫子這里是他受用,他是利益別人的,別人來問他,他就給講清楚善惡、是非、好丑,講清楚了,讓你自己去選擇,行中道,他不會強迫你一定要怎么樣做。正如舜王不會強迫人一定要相讓,你強迫人去讓,那他心里不服氣,他不是出自于真心。你給他做個樣子,并且把善和惡都給人表現出來,見到善的我們就贊嘆,我們不做那個惡的,大家就明白什么叫善惡,然后你自己去行,大家也就自己跟著斷惡修善。為什么大家見到、明白了善惡,就能斷惡修善?因為人性本善,人本來就有一種傾向性,就是好善好德的這種傾向。因為這是符合本性,所以你示其兩端,人們就懂得選擇。他不懂選擇是因為他不明白,你要把話給說清楚,把這個事的善惡的理事、性相、因果說清楚。特別是因果,因果你說清楚了,大家知道,善必有善報,惡必有惡報,他就自動行善、自動斷惡了,你也就不用強迫他。所以因果教育就尤其重要!
我們聽說學院這邊同學們都在每天學習因果,悟全法師在這里給大家講《太上感應篇匯編》,這太好了!真正把因果講清楚了,這就是叩其兩端而竭焉,善和惡你都明白了,各有何因果,你都懂了,竭是你要講得很盡、很徹底、很圓滿,大家就能夠斷惡修善,而斷惡修善到究竟,他就能回歸本性。所以凈土宗十二祖徹悟禪師說過這么一句話,「善談心性者,必不棄離于因果;而深信因果者,終必大明乎心性」,你真正心性通達了,你明心見性了,你跟大眾講什么?講因果。就像孔老夫子這里講的,「我叩其兩端而竭焉」,他就跟你講善惡、利弊,這就是講因果。講到盡,讓你深信因果,終必大明乎心性,你就能夠明心見性,你就能回歸到孔老夫子空空如也的心性境界上。所以無怪乎子貢說,夫子講性與天道講得少,不需要講這么多,只要講因果,你可得而聞也,那些道理,就是因果的道理,給你講盡了,最后你也能明心見性,性與天道你也得到了。
我們再來看蕅益大師對這一章的批注,《蕅益解》,「不但無人問時,體本無知。即正當有人問時,仍自空空,仍無知也」,先看到這里。這是蕅益大師為我們開解孔老夫子的境界。孔老夫子不但沒有人問他的時候「體本無知」,這個體是他心性,心性是宇宙的本體,這個心性本來是無知的,一無所知,正如佛經里面講到「般若無知,無所不知」,般若是心性當中的智慧。這個智慧是什么?就是無知。他能無知,就能無所不知;你有所知,就有所不知,為什么?你那個智慧正是被你所知的給局限住了,這叫所知障。一定要把這個障礙去除,讓自己的心空靈寂靜,這個時候你安住于無知,這個無知是一個境界,心里無一物的境界。心性本來就是這樣,六祖大師講的「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?」你有知,那個就是塵埃,把那塵埃去除掉,心性空寂,六根沒有辦法緣得到,所以稱為空寂。空是一無所有,寂是寂靜、清凈,一無所知。六祖惠能大師形容這個心性用了五句話,「何期自性本自清凈,何期自性本不生滅,何期自性本自具足,何期自性本無動搖,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」。前面四句,本自清凈,本不生滅,本自具足,本無動搖,是講它的本體那個樣子;后面能生萬法,是它的現象、它的作用,作用那是大用無方。
所以孔老夫子證得這個心性,當有人問他的時候,他就無所不知了。所以「正當有人問時」,他無所不知,能夠叩其兩端而竭焉,跟你說得很究竟圓滿。蕅益大師跟我們這里還再點一下,「仍自空空,仍無知也」,這個我們就有點難明白了,怎么回事?我們舉一個例子,大家現在看著這個電視的熒幕,這個電視熒幕里面有后面黃山的背景,前面有一個人叫鍾茂森,坐在這跟大家講話,這不是現相了嗎?他滔滔不絕講兩個小時,這個本體好比是這個熒幕,熒幕所現的相,就是我這個人,后面有背景,這兩個小時,這些現象。本體要是沒有現相的時候,它無知無相,這個我們好理解,上課之前,熒幕還沒有打開,這時候大家看到真的是空空如也,什么都沒有。我問一下,我現在在講課的時候,大家看到我了,請問這個熒幕上是真有東西嗎?真有東西嗎?你上去看看,能不能把鍾茂森拉下來?你是看到了鍾茂森,可是那個相是個假相,熒幕本身還是空空如也,還是無知,還是無相,就在當下,現相的同時它就是無相,現相與無相是不二,真空與妙有是不二,是同時,這個我們就容易理解了。心性就是這樣的,心性的本體始終是空空如也,始終是無知無相,但是它能現相,現宇宙萬法,現相的同時還是無相,還是空寂。它絕對不會說這個相就落在這熒幕上不走了,真有個相出來了,沒有。「凡所有相,皆是幻相」,幻相的本體就是心性,就是空寂。
現在科學家們已經研究出來,一切現象的本體是振動,但是還沒有研究出來振動的本源是什么。振動的本源是不動,不動的是心性,心性是空寂的,本無動搖的,本自清凈。動的叫無明,本來沒有動,現在你忽然動了,什么動了?念頭動了,心動了,除了心動以外,沒有別的動。所以一切現象都是你的心動產生的,你當下把心定下來,不動了,不動了現象就沒有了,宇宙恢復到空寂,心性就現前了。所以永嘉大師開悟見性的時候說了一句話,「夢里明明有六趣,覺后空空無大千」。夢,這作夢是心在動,心不動怎么會作夢?夢里明明有六趣,自己心一動就作夢了,現前的境界就是作夢。六趣是六道輪回,包括宇宙、十法界一切現象,全都是夢中境界,那是你不覺,無明不覺所生的現象。現在突然覺悟,心停了、念頭停了,不動了,就覺了,覺后空空無大千,大千世界沒有了,心性現前了。心性也不是相,是這種境界。
現在科學家還沒研究到這一層,只研究到,也不錯了,研究到發現原來宇宙萬象都是振動產生的,但是還沒有探測到振動怎么來的,等他研究到這一點,那也就開悟了。說老實話,要研究這一點,絕對不能用研究,佛法里面所講的是參究。參是什么?不能起心動念,不能分別執著,那叫參究。研究是起心動念,在那思考,在那推理,在計算,全是動腦筋的,用的是第六識,用意念、用思考,那心是在動的,動當中你怎么能研究出那個靜的境界?你心都在動,怎么能夠達到那個不動的?必須你心靜下來,才能看到那個不動,夫子達到了,空空如也了。這時候,有人來叩問的時候,他自己也沒動,心性本不動搖,誰動?那個問的人動,他起了個念頭,想要問,他動,這個心性能夠隨他的動而去現相,叫「應眾生心,現所知量」,心性是不變隨緣、隨緣不變,它自己本體不變,是不動。隨緣是什么?有人來問,就是有人叩鐘,緣有了,隨著這個緣去幫助他,這叫度眾生。幫助他的同時,本心還是不動,所以隨緣而又不變。
所以我們學圣賢之道就要朝這個方向努力,現在雖然做不到不動,還要動,這個動要歸一。一是什么?念阿彌陀佛,以這一個動代替其它一切動,念頭不動不行,佛說好,就讓你動,你就念阿彌陀佛,起心動念全是阿彌陀佛,只有一種動,其它什么動都沒有,那就好辦了。不管什么人來,你這個念佛的心都從來沒有停,那也近似的達到圣賢境界,雖然還不能夠完全達到,已經很近了。《大學》里面有講到一句話說,「心誠求之,雖不中,不遠矣」。如果我們的心是很真誠的、很誠懇的求之,求什么?求圣賢境界,怎么求?我們念阿彌陀佛就是一種方法,而且是最好的方法,你很誠懇的去念佛,全神貫注的,不打其它妄想的,就這樣念,「心誠求之」。「雖不中」,雖然這個不是圣賢的境界,但是不遠矣,也不會很遠了。等到念到人我兩忘,連佛號這個念頭都自然脫落了,這個時候心性就現前,但是你不能去想它,你不能去期待它,你不能說我什么時候才能達到?你不能有這些念頭,有這些念頭還是動念,起心動念,那都是障礙,它是水到渠成,自然而然。這個妄想分別執著任運脫落,它這個心性才能現前。現前了之后,你跟釋迦牟尼佛一樣,跟孔老夫子一樣,空空如也,有人來叩問,你叩其兩端而竭焉,隨問隨答,全是心性流露。
底下我們再看蕅益大師解釋,「所叩者,即鄙夫之兩端。所竭者,亦即鄙夫之兩端」。這所叩是所問,鄙夫,我們現在講凡夫,他沒有見性的人。這凡夫來問的肯定是問兩端,如果你已經見了性,你兩端已經不存在,二就是一,一就是二,入不二法門,這個時候你也不需要去問了。鄙夫,這是凡夫,他有這個妄念,他來問,你知道,那一定問的是兩端,要不就是善,要不就是惡;要不就是是,要不就是非,好丑、高下、你我,等等。你回答他,「所竭者,亦即鄙夫之兩端」。夫子回答他,給他說無不盡,給他講得很究竟圓滿,還是講的兩端。中道?中道講不出來,講出來的就不是中道,「道可道,非常道」。可是我們通過圣人給我們所說的兩端這個道理,我們要悟入真道、悟入真實,所說的是語言文字,可是要通過這個語言文字悟入那個實相道理。
實相道理非關語言文字,但是圣人教化又不能離開語言文字,所以我們就不能執著語言文字。就像《大乘起信論》里面講的,「離言說相,離名字相,離心緣相」,離要離言說、離文字、離名字,甚至離心緣,離心緣就是不能想。所以當你問圣人,圣人給你回答,你就直下接受,不要去太多的想,思前想后全是落在你的第六意識妄念思惟當中,不是實相,變成了語言文字。所以我們現在聽《論語》,也要用這個方法,怎么聽?不要去想,聽,聽明白了,就明白了;不明白,隨它去。不明白,你可以再聽;聽一遍不明白,聽兩遍;兩遍不明白,聽十遍;十遍不明白,聽一百遍,最后你就能明白。但是千萬不能想,愈想愈不明白,不想才能明白,為什么?你心定了。
我自己也告誡自己,我講課怎么講?該備的課,只是語言文字上的,先儒的批注我們是要把它準備出來,你不準備你沒有好說的,你得有東西說。可是我現在在課堂上說的,完全不是預先準備的。跟大家一講,上了臺,我們相信肯定有佛力加持,特別是坐在我們恩師寶座上,法王寶座,肯定是有三寶加持,圣賢、佛菩薩加被。所以想的根本不是通過腦子的,真叫自己是不知所云。下了臺,你再問我剛才講了什么?我真的也不知道,這是事實。可是我們就把這個意思這樣講,才能講到究竟,藉助古大德先儒的批注,讓我們把這個意思體會得究竟圓滿,叩其兩端而竭也。所以講也要這么講,聽也要這么聽,這才能夠開悟,這是我們恩師反復叮嚀我們的。我一開始聽課的時候都做筆記,因為我是世間讀書人,做筆記這是習慣,聽課都做筆記。后來老師說,不要做筆記。我說不做筆記能行嗎?能記得住嗎?不用你記住,你記住的只是語言文字,就是讓你心空空如也,你才能夠入境界。所以學圣賢之道,跟學世間學問、知識、技藝不同,無怪乎夫子在前面一章講的,「君子多乎哉,不多也」,你要不要學很多技藝、很多知識?可以不用,你只要做到你的心空寂,你就入道。
所以蕅益大師下面講到,「究竟吾何知哉」,到底我有什么知的?究竟我知道些什么?「既叩其兩端而竭之,則鄙夫亦失其妄知,而歸于無知矣」。所以孔老夫子講,「吾有知乎哉」,我有什么所知的?我什么都不知,我心里什么都沒有,這是真的。如果心里有一樣,那我只能知道那一樣,你再問我其它樣,我就說不出來了。但是心里沒有,人家一叩問,立刻滔滔不絕給他講,講上兩個小時都不用喝水,竭焉,所以叩其兩端而竭之。講到他最后明白了,「則鄙夫亦失其妄知」,他明白了,是什么現象?他把他的妄知也放下了,「失其妄知」,失是放下,你的所知都叫妄知。
這一點以前我聽恩師講都不服氣,我讀書讀了二十年,拿到了博士學位,知識應該挺豐富的,你說我都是妄知,甚至叫所知障,你知道愈多是愈不好,愈沒有辦法有智慧。以前我聽這話有點不服氣,現在真明白了,是這樣。只是我們現在學到的知識,可以把它做為一種幫助眾生的技藝,一種能力,但是能不能幫助,要看你有沒有智慧。智慧怎么來的?心要空,心要空了,以前所學的知識你能調動出來,「叩其兩端而竭焉」,別人來問,你就能夠該用什么知識給他回答,就用什么知識回答。但是最終目標是啟發他放下妄知,這是我們教導人最重要的目的。所以學圣賢之道無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,這是孟子講的,「學問之道無他,求其放心而已矣」,放心是什么?就是讓你放下,把心放空了,把自己的妄知舍去,那個妄知就是妄想分別執著。你把這些妄想分別執著放下,你就有真知了。所以最后歸于無知,無知才是真智慧。無知從哪產生的?就是心空了,心空了就有智慧,這就是孟子所說的「求其放心而已矣」,孔老夫子這里也不例外。
我們再看江謙先生的補注。江謙先生是民國初年,也是一位大儒、大教育家,通儒通佛的,他是跟弘一大師一個時代的,他在南京建立了一所學校,請弘一大師,當時弘一大師沒出家,是李叔同先生,請李叔同先生到他那個學校當老師,江謙是校長。江謙最后也是念佛往生凈土的,他對于《蕅益四書解》有一個補注,把蕅益大師的意思開解得非常的讓我們容易理解。他講,「空空如也,即是鄙夫與佛平等之佛性。兩端即鄙夫之虛妄分別知見也。竭則性相不二,自他不二,何有兩端。兩端即空,一亦不立」,這個完全是用大乘教義為我們解釋。
「空空如也」,這就是凡夫跟佛平等的佛性。孔子講鄙夫,佛法里面稱凡夫,道理是一樣,凡夫跟佛不二,平等的,這是從性上講。從本體上來講,一切眾生皆有佛性,皆有如來智慧德相。不是說過去有,現在失掉了,不是。大家千萬不要以為,我因為有無明,無明不覺生三細,這一起妄想分別執著,所以我佛性就失掉了,不是。你起了妄想分別執著,佛性還在,佛性不會因為你有妄想分別執著就沒有了,不會的,它如如不動、本無動搖、本不生滅。只是你現在,但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,因為你有妄想、有分別、有執著,這些是塵埃,把這佛性給覆蓋住,你不能證得。不能證得不是說它沒有,是有,你不能證得。就像一個大圓寶鏡,本來是放大光明,能照一切,現在上面落了很多塵埃,它照不出來了。鏡子有塵埃,照不出來,不是說它已經失掉了能照的功能,不是說能照的本性沒有了,本性還在,你把灰塵擦干凈了它還是能照,只是現在有塵埃,照不出來。咱們就是這樣,跟佛就是這么一點區別,我們有這些塵埃,有妄想分別執著,除此之外,真的跟佛平等平等,沒有區別。這講空空如也,是講佛性,講我們的心性。
「兩端」,就是鄙夫的虛妄分別知見,這就是妄想分別執著。虛妄是妄想、分別,知見是執著,這見思煩惱是執著。把這些放下了,這兩端去掉,心性現前,所以竭其兩端,竭就把這兩端放下。放下之后,「性相不二」,性是講我們的心性本體,相,宇宙一切現象。相有兩端,你看有凡夫、有佛這兩端,有善的、有惡的,有是的、有非的,有正的、有反的,等等,這都是兩端。凡有相,你肯定可以說出兩端,但是兩端跟那個一體的心性不二,沒有區別,性就是相,相就是性,相是性產生的,性是相的本體。「自他不二」,自是自己,他是自己以外一切眾生,包括人事物,宇宙一切現象,跟自己是一不是二。為什么是一不是二?都是一個自性所現的,相雖有不同,唯是一性而生,所以是不二,所以它們是和合。
我們現在希望修六和敬,一定要明白這個道理,我們本來是和合的,我們本來是一不是二,怎么能不和?怎么會產生沖突?產生沖突,更不能計較了,要無私的幫助別人,為什么?別人跟自己是一不是二,幫助別人不就是幫助自己嗎?右手幫助左手,不講條件,叫無緣大慈,同體大悲,它是一體。所以我幫助別人,就正如我身體上面不同器官相互幫助一樣,有矛盾了,就也不能計較。像牙齒咬到了舌頭,有矛盾、有沖突,舌頭被咬到了,舌頭也不會想,你這牙齒真壞,我給你拔掉,報復你,也不會這么想。為什么?一體。偶爾產生一下沖突,算了,不要去放在心上,化解一切沖突,從心上化解。
下面又說,「何有兩端」,你說有兩端,哪里是真有?兩端就是空,一切相就是空相。剛才講到的,全是振動,就是空相,心性所生的。心性都是空寂的,它所生的相哪能夠是真的?空了之后,連這個空相也不立,連那個空相也空掉。那個一是講心性,一也不立,這個時候你大圓滿的智慧也就現前了。
今天我們就跟大家一起詳細的學習了孔子的心法,理解了這個道理,最重要的在日常生活當中,待人處事接物里面要去用,要去練習自他不二,要練習待人處事接物,心中一句佛號不間斷、不夾雜,最后歸于空空如也的境界,那你就能成圣人。
【評析】
孔子本人并不是高傲自大的人。事實也是如此。人不可能對世間所有事情都十分精通,因為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。但孔子有一個分析問題、解決問題的基本方法,這就是“叩其兩端而竭”,只要抓住問題的兩個極端,就能求得問題的解決。這種方法,體現了儒家的中庸思想,是一種十分有意義的思想方法。
鄙夫:孔子稱鄉下人、社會下層的人。
空空如也:指孔子自己心中空空無知。
叩:叩問、詢問。
兩端:兩頭,指正反、始終、上下方面。
竭:窮盡、盡力追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