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,與文子同升諸公。子聞之,曰:“可以為文矣。”
關(guān)鍵詞:論語,憲問第十四
公叔文子的家臣僎和文子一同做了衛(wèi)國的大夫。孔子知道了這件事以后說:“(他死后)可以給他‘文'的謚號了。”
這段話是講衛(wèi)國大夫『公叔文子』。「公叔文子」,根據(jù)鄭康成的批注,他說他是衛(wèi)獻公的孫子,叫做拔,或者也稱為發(fā)。他的家臣是『大夫僎』,「僎」是這個家臣的名字。家臣也稱為「大夫」,這是因為公叔文子自己推薦的,推薦給衛(wèi)君,所以這里講『與文子同升諸公』。這個「諸」當之于來講,就是他的家臣僎跟文子一同升于公朝,一同來商議國家大事,一同事君。也就是說,他這個家臣的地位跟自己是平等了,這是很了不起的事,提拔他自己的下屬跟自己平級。所以孔子聽到這個事情,『子聞之曰:可以為文矣』。這個「文」,是公叔文子的謚號,就是他死了以后由國君給他一個封號,這個封號為文。
根據(jù)《禮記.檀弓篇》說明,這是《雪公講要》里面引用的,「公叔文子卒,其子戍請謚于君」。公叔文子死了,去世了,卒就是去世,他的兒子戍,戍是兒子的名字,就請衛(wèi)國的國君封一個謚號,叫請謚于君。「君曰」,衛(wèi)國的國君就說了,「夫子聽衛(wèi)國之政,修其班制,以與四鄰交,衛(wèi)國之社稷不辱,不亦文乎」。這是《禮記.檀弓篇》上的記載。國君怎么回答?兒子要請國君給他的父親封一個謚號,國君于是就封了,封了一個「文」這個謚號,理由是什么?夫子聽衛(wèi)國之政,這個夫子是指公叔文子,他在衛(wèi)國做大夫,聽政于朝,修其班制,對國家也有貢獻,對國家的制度有很多好的修改,使到朝綱比較正了。以與四鄰交,跟四方外國交往。衛(wèi)國之社稷不辱,使到衛(wèi)國不受辱,這個還是很有功績的,所以不亦文乎,就給他封了個謚號叫文。這是衛(wèi)國國君給他封謚號的原因,跟孔子這里講的就不一樣。孔子講,說公叔文子為什么「可以為文矣」,就是他能夠?qū)⑺约旱募页纪婆e出來,跟自己同朝事君。這兩個原因不一樣。
《劉氏正義》,這是清朝劉寶楠《論語正義》,「引錢氏坫《論語后錄》說」,《論語后錄》是錢坫著作的。「周書謚法」,按照周朝的那種禮法來給人安謚號,安「文」這個謚號有六等,就是六種不同的等級。第一個是「經(jīng)天緯地」,這就是圣人了;「道德博厚」,這個可以稱為賢人;「學勤好問」,這都是很賢能的品德,好學好問、很勤勞;「慈惠愛民」,勤政愛民;「愍民惠禮」,愍就是慈愍,對百姓很有慈愍的心,給百姓以恩惠,也很講究禮儀;最后一個,「錫民爵位」,就是給百姓封爵位,意思就是說提拔百姓中的人才。這里頭六等,「并無修制交鄰、不辱社稷等例」,這跟衛(wèi)國國君講的就不一樣了。衛(wèi)國國君說公叔文子之所以為「文」,是因為修其班制,以與四鄰交,使衛(wèi)國之社稷不辱。這個是衛(wèi)國國君自己編出來的,沒有符合禮法,在周禮里頭沒有。所以,在這里孔子就糾正,衛(wèi)國國君這樣安謚號的理由不正確,于是說了一個正確的理由,就是他能夠舉薦家臣出來事君。
確實這樣也是很大的心量,為國家舉賢才,自己不一定很有賢才,但是他能舉賢才的話,這也是對國家很大的貢獻。因此,按照周書謚法這六個等級來講,可以符合最后一個,叫錫民爵位,就是賜給沒有爵位的人這樣的爵位,就是給他們做官的機會,讓他們同朝任大夫。因為在春秋時期,很多的大夫都是世襲的,并不是舉薦起來的,而孔子本人非常推崇任人唯賢,他對那種世襲的制度并不是非常的推崇,他主張任人唯賢,所以他贊嘆齊桓公任管仲。對齊桓公來講,管仲他是階下囚,但是鮑叔牙能夠舉薦管仲,齊桓公就任用,任他為相,最后九合諸侯,一匡天下。于是孔子贊嘆管仲之仁,前面我們有學過。
可見得孔子他的思想里頭,不是推崇世襲制度,而是任人唯賢舉賢才的制度。前面我們學過仲弓曾經(jīng)問政于孔子,孔子就教給他三個方面,「先有司,赦小過,舉賢才」。你怎么辦好政治?你把自己的這些底下官員的工作分配好,職務有什么樣的工作范圍,這叫先有司,先要安排分工,各司其職。然后赦小過,不要追究小過錯,要寬容、寬恕。最后講舉賢才,舉賢才是最重要的。所以,孔子在這里等于說糾正了衛(wèi)國國君謚號不如禮的地方,而且同時也表達了他對公叔文子能夠舉薦賢才的贊賞。
蕅益大師批注當中說到,「卓吾云:因他謚文子,故曰可以為文」。李卓吾先生就事論事,說公叔文子已經(jīng)被封了謚號叫文子,所以說可以為文。換句話說,孔老夫子對于公叔文子是贊賞的。底下說,「文字不必太泥。總之,極其許可之詞」。孔老夫子就是許可、贊許公叔文子這樣的一個功績,因此說可以為文。那他所贊嘆的,不是衛(wèi)君所說的修制交鄰、不辱社稷,贊嘆是舉賢才。可見一個國家,賢才多么重要!而能舉賢才之人,就像伯樂能夠挑出千里馬,一個國家肯定會有賢才,但是有誰能夠舉薦,這就不多了,因此說千里馬常有,伯樂不常有。我們找千里馬,其實要找是找得到的,但是沒人去找,伯樂就是很會看馬的人,伯樂不常有。因此對一個國家來講,伯樂是至為重要,沒有伯樂就不可能有千里馬,千里馬就被埋沒了。
在佛法里面,我們也看到有一個很著名的例子,就是舉賢才。我們知道禪宗六祖惠能大師,這是從唐朝到現(xiàn)在,沒有人不知道他的,咱們廣東人。他是一個沒有文化的人,出身也比較貧寒,父親早逝,他陪著母親過,很孝順,每日砍柴為生,沒有讀過書。可是他根性很利,偶爾有一次聽到人家念《金剛經(jīng)》,就悟了,于是請問這《金剛經(jīng)》你從哪請的,我也想去學。讀經(jīng)的人告訴他,從黃梅五祖那里請的,你可以上那去。大家看到惠能很好學,根性也很利,預知他將來會有很大成就,所以都出錢來幫助他贍養(yǎng)母親,讓他沒有后顧之憂,于是他就上黃梅去了,去拜師。后來,果然在五祖會下大徹大悟,明心見性,做了祖師,禪宗第六祖。得了五祖衣缽,南下,潛伏了十五年方才出來,到了廣州。
廣州當時很有名的一座寺院,叫法性寺,就是現(xiàn)在的光孝寺。當時的住持和尚是印宗法師,是遠近聞名,法緣殊勝,很多的弟子。惠能大師,當時也就是四十歲上下的一個人,還是很年輕,沒人知道他得了衣缽。來到了法性寺之后,遇到印宗法師,印宗法師跟他一交流,發(fā)現(xiàn)他不同凡響,不是普通人,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他正是禪宗六祖。印宗法師不簡單,立刻給他剃度,讓他出家,當時惠能還沒出家,還是在家人。給他剃了度、出了家之后,反過來拜惠能大師為師。印宗法師,那在南方多高的威望,他這一拜六祖惠能大師為師,立刻全部的信徒都皈依惠能大師,于是才使惠能大師法緣殊勝,把禪宗發(fā)揚光大。當時,佛法是盛極一時。
我們看看印宗法師也不是普通人,你看他能舉薦惠能,舉薦給佛門,讓大家認識惠能。如果沒有他這樣一表演,沒人認識惠能大師,很平常的一個人,又沒文化,誰能想到他是衣缽傳人?而且更難得的是,印宗法師是惠能的剃度師父,反過來還拜他為師,等于拜徒弟為師,這種做法普通人做不出來。你想想,就好像同朝官員,這個人是我提拔起來的,他等于是我?guī)熼T里出來的弟子,現(xiàn)在我要拜他為師,我把他推為宰相,我聽候他發(fā)落,這個一般人做不出來。連公叔文子,他能做到的,僅僅是把自己的家臣提拔到跟他地位平等,沒有比他地位高。所以這種做法,不是大心量的人,不是真正大公無私的人,做不出來。稍有一點私心,有一個自他的分別,想著憑什么他要高過我,你有這一個念頭,做不出來,就會有嫉妒,自己就會傲慢,這就障住了利益大眾的緣了。如果是障著的是佛法,障著眾生的法身慧命,那個因果就重了。所以夫子在這里贊許公叔文子的做法,說他可以為文,這里頭有很深的意思,讓我們學習。
可惜當年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這樣的人,能夠極力的舉薦孔子,讓孔子真正做大夫,可以幫助一個國家興盛起來。當然,興盛這個國家,孔子不只是為了這一個國家,更重要的為一天下,治國、平天下。一個國他做好了,用什么做好?用禮樂之治。孔子他有一套經(jīng)世的學問,把周公之治復興起來了,那這個國家可以做天下的樣板,天下各國就效法這個國家,那就天下太平了,這就能恢復周公之治。孔子他有這樣的理想在,他要找一個國家做樣板。他真的有這樣的信心、有這樣的把握,所以《論語》上頭講,他說「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,三年有成」,你真的要用我給你治國,三年有大成,大成就。這是我們深信,很可惜眾生沒福,當時沒有一個國家能重用孔子。所以孔子也發(fā)出這樣的感嘆,自己的運氣連公叔文子的家臣都不如,沒人舉薦他。所以,可見得當伯樂的多么重要,能夠為國家舉出一個圣賢人才出來,這是對于國家、對人民第一大功德。
僎:音xún,人名。公叔文子的家臣。
升諸公:公,公室。這是說僎由家臣升為大夫,與公叔文子同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