叔孫武叔語大夫于朝曰:“子貢賢于仲尼。”子服景伯以告子貢。子貢曰;“譬之宮墻,賜之墻也及肩,窺見室家之好。夫子之墻數仞,不得其門而入,不見宗廟之美,百官之富。得其門者或寡矣。夫子之云,不亦宜乎!”
關鍵詞:論語,子張第十九
叔孫武叔在朝廷上對大夫們說:“子貢比仲尼更賢。”子服景伯把這一番話告訴了子貢。子貢說:“拿圍墻來作比喻,我家的圍墻只有齊肩高,老師家的圍墻卻有幾仞高,如果找不到門進去,你就看不見里面宗廟的富麗堂皇,和房屋的絢麗多彩。能夠找到門進去的人并不多。叔孫武叔那么講,不也是很自然嗎?”
根據《雪公講要》所引的馬融的批注,說『叔孫武叔』是魯國的大夫叔孫州仇,「武」是他的謚號。這個大夫在朝中告訴諸大夫,『語大夫于朝』,這個「大夫」是指其它的大夫,他在朝中跟其它大夫說,『子貢賢于仲尼』。他居然說這個話。孔子是子貢的老師,他說子貢德行學問超過孔子了,這是公開揚言。然后,『子服景伯』,也是個魯國大夫,就將叔孫武說的話告訴子貢。『子貢曰』,底下的話都是子貢說的,大意都是說自己是遠不及孔子。他說的這個語言非常的善巧,耐人尋味。『譬之宮墻』,他用個譬喻來說,譬如宮室周圍的墻。『賜之墻也及肩』,「賜」是子貢的名,他自己說自己,說我這個墻只到我人肩膀那么高,在墻外的人就可以看到墻里的東西了。所以『窺見室家之好』,這是普通人家的墻,不高,外面人一下就看到里面,這個家里的情況、這房間里的情況都看到,這比喻自己并不是很高。所以叔孫武叔能夠看到我很好,換句話說,他也不高,我不高他也不高,他能看到我。
『夫子之墻數仞,不得其門而入』,這個「仞」是長度的單位。在古時候,根據古注批注說,「一仞七尺,或為八尺,或為五尺六寸。其說不一,不必詳考」。這是我們師公李炳老考證出來不同的說法,一仞。按照古時候周朝的那時那個尺,又跟我們現在的尺又不一樣。弘一大師他俗家名是李叔同,他出家之后,你看他有一個《律學三十三種合刊》,他就專門對周尺做了考據。一尺,他說周朝一尺相當于我們現在的六寸。如果按一仞七尺來說,這七尺我算了一下是一點四米,這個數仞也就是好幾米高,那就是很高的墻。「不得其門而入」,墻很高,必須從門入進去才行,你不能翻墻進去,你在外面也看不到里面的東西,要找門才能入。不得其門而入,找不到門。如果不得其門進不去,『不見宗廟之美,百官之富』。這個墻是什么墻?像天子、諸侯那個圍墻,很高很高,里面有宗廟,宗廟很美,看不到。還有百官,朝廷里的百官,他們的富盛我們也看不到。
下面說,『得其門者或寡矣。夫子之云,不亦宜乎』。這是講獲得其門而入的人「或寡矣」,寡是少,很少,這個話是說真正認識夫子的人很少。因為這是比喻,比喻看到夫子真正他的境界很少很少,外面的人看不到,看不到又不理解,就以為夫子的境界很平常,還不如子貢,他看到子貢的境界。子貢很有才華,辯才無礙,很有學識,大家都很敬佩他,所以大家就以為子貢比仲尼(比夫子)還強。子貢在這里予以糾正。最后說,「夫子之云,不亦宜乎」,這個夫子是指叔孫武叔,魯國這個大夫,因為他說「子貢賢于仲尼」。不亦宜乎?就是不就是當然的嗎?意思是說叔孫武叔他是未得其門而入的人,他根本不理解孔子,沒有見過孔子之道,所以他說這個話那不是當然的嗎?從這里我們看到子貢真正理解他的老師,雖然沒有證入老師的境界,但是對老師的那種敬佩、那種誠敬心,令我們感覺到很贊嘆。
孔子之道,它就是中國圣賢道統。夫子之后,歷朝歷代真正能得其門而入的人也不多。因此我們看到歷史上,尤其是近代,不少毀謗夫子的,那種毀謗比叔孫武叔更厲害。叔孫武叔對夫子還算是尊重,只是說夫子不如子貢,這是他自己淺人看得淺。現代人竟然有批判夫子,說孔老夫子這些學說過時了,封建,是糟粕,要打倒孔家店,提出這些言論。真的是自己輕薄得太厲害了,連叔孫武叔都不如。不能夠說對孔子之道不能理解,就說孔子是糟粕,這種是太狂妄了、太刻薄了。現在人都是這樣,拿部圣賢的經典一看,他看不懂就說這是糟粕,就批判。如果是糟粕,你想想這經典能傳幾千年嗎?難道這幾千年當中沒有一個能人?沒有一位有智慧的人?他們都看不出來這是糟粕?到你手上你看出來了,你還不是看很多遍,你第一遍就看出來,你這太狂妄了!所以這里子貢也給我們做示現,讓我們不要學叔孫武叔,自己淺,把圣人的道都看淺了,而且還看成糟粕。我們沒有證得圣人的境界,不要緊,慢慢學,你只要好學,始終有一天能證得的,你向子貢學習就很好。
你看在前面「公冶長第五」這一篇,子貢曾經說過這么個話,「子貢曰: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聞也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不可得而聞也」。這是子貢說的老實話,他就是這個境界。他說夫子的文章,文章是能夠表現出來,我們能夠看得見、摸得著、聽得到,像夫子的行為、禮儀、言語、著作,這都屬于文章,可得而聞也,這個可以理解、領會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,這就是高深的學問,那是講到心性,講到宇宙本體的這個學問,那是圣人之道。不可得而聞也,子貢就不能理解,不能體會了,這都說的老實話。「知之為知之,不知為不知,是知也」,不會覺得強不知以為知。現在人不僅強不知以為知,還把他不知的罵成是糟粕,你看這還了得!不知的你可以存疑,所謂多聞闕疑就是你要學,好學,但是不懂的要存疑。疑情存在那里,偶爾一個機會可能就忽然突破,就悟入了。不能夠把自己看不懂的就批判,就扔掉。
叔孫武叔:魯國大夫,名州仇,三桓之一。
子服景伯:魯國大夫。
宮墻:宮也是墻。圍墻,不是房屋的墻。
仞:音rèn,古時七尺為仞,一說八尺為仞,一說五尺六寸為仞。
官:這里指房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