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時一尊酒,重與細論文。
[譯文] 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同桌共飲,再次探討一下我們的詩作呢?
白也詩無敵,飄然思不群。
清新庾開府,俊逸鮑參軍。
渭北春天樹,江東日暮云。
何時一尊酒,重與細論文。
注釋:
庾開府:庾信。在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(司馬、司徒、司空),世稱庾開府。
鮑參軍:劉宋時任荊州前軍參軍,世稱鮑參軍。
渭北:渭水北岸,借指長安一帶,當時杜甫在此地。
江東:指今江蘇省南部和浙江省北部一帶,當時李白在此地。
論文:即論詩。六朝以來,通稱詩為文。
譯文1:
李白的詩作無人能敵,他那高超的才思也遠遠地超出一般人。他的詩作清新、俊逸,和南北朝時兩位著名詩人庾信、鮑照的作品一樣。李白啊,如今,我在渭北獨對著這無語的春之綠樹,你在江東遠望那日暮薄云,天各一方,只能遙相思念。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同桌共飲,再次探討一下我們的詩作呢?
譯文2:
李白??!你奇偉的詩作無人能敵;你飄逸的才思卓爾不群。詩風清新,堪比北周的庾信;詩格俊逸,有如南宋的鮑照。如今,我們渭北、江東天各一方,遙相思念之情,就像這春天的綠樹一般蔥蘢,像天邊的暮云一樣踴聚。什么時候?才能與你同桌共飲,再次把酒論詩呢……
賞析:
天寶三年(744)夏,一個33歲、寂寂無名、進士落第近十年的落魄書生,一位44歲、名滿天下、剛被賜金放還的失意天才,在東都洛陽相遇了。他們齊游梁、宋(今河南商丘一帶),次年(天寶四年·745)再游齊魯(今山東?。瑹o情的歷史居然網開一面,給了兩位寂寞的俊才兩次惺惺相惜的機會!年齡的差距、聲名的懸殊、氣質的迥異,絲毫沒有影響兩顆高貴心靈的交流,短暫的相聚之后,杜甫與李白為世人留下了一段堪比“子期伯牙”般永恒偉大的知音佳話。
詩人間的情誼自然要用詩歌來表達,杜甫專為李白寫過十首詩,這首《春日憶李白》寫于天寶六年(747),當時杜甫在長安謀求汲引,李白在越中(浙江紹興)、金陵(江蘇南京)一帶漫游。詩人對李白由衷的贊佩以及真摯的想念之情,至今讀來依然令人感懷而神往——
詩人首聯概括贊美李白的天才:“白”,李白;“無敵”,無人能比得上;“飄”,豪放飄逸;“不群”,超凡脫俗;“也”、“然”兩個語助詞,既加強了贊美的語氣,又加重了“詩無敵”、“思不群”的分量。之所以“詩無敵”,就在于他思想情趣,卓異不凡,因而寫出的詩,出塵拔俗,無人可比。因果分明,決非誑語。這樣熱情洋溢的夸贊,如果在泛泛之輩,就顯然是無恥的阿諛奉承了。但是,言者是性格沉穩的杜甫,對方是名揚海內的李白,沒有深刻的理解,不是由衷的欽佩,是絕不能出如此直白的贊語的。相知之深,感情之誠,脫口而出之際,便已明矣。
頷聯具體評價李白的詩風:“庾開府”,指北周官至驃騎大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(司馬、司徒、司空)的著名詩人庾信,其晚年作品一掃綺麗之風而顯“清新”之風;“鮑參軍”,指南朝宋時任荊州前軍參軍的著名詩人鮑照,其詩贍遠遒麗、“俊逸”多姿。用眾所周知、倍受推崇前代著名詩人來類比李白,既準確地提煉出了李白詩作的風格特點,又說明了李白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崇高,更突出自己對李白的理解之深確。詩人評詩人,天才論天才,自然入木三分、高妙傳神, “清新俊逸”,也由此而成為后人論及李白詩風必不可少的引用語。
頸聯寫景融情:“渭北”,渭水北岸,借指詩人所在的長安一帶;“江東”,長江以東,借指李白當時的所在地;“春天樹”,給人深茂之感;“日暮云”,給人郁積之感。前句寫眼前實景,后句寫想象虛貌,虛實結合,平實是景物中融匯著深深的懷想之情??此破降?,實則冼煉;語言樸素,含蘊極豐,是歷來傳頌的名句。有人把此聯理解為“上句寫詩人對著春樹想念李白,下句寫李白看著暮云想念詩人”,雖然也能表現兩人的友情深厚、想念深切,但未免有一廂情愿之感,杜甫寫自己對李白的想念之情,為什么非要讓李白也想念自己呢?所以,渭北、江東增加空間感,春樹、暮云體現時間感,兩句互文同義,表達的都是詩人一方對李白的想念之情:“無論何時、無論何地,我都對你深情牽念”。這樣理解,或許才能更真實地體現詩人當時對李白的那份欽敬仰慕、無關功利、無求回報的高尚友情吧。
尾聯抒發相聚的愿望:“一”,共同;“樽酒”,舉杯飲酒;“論文”,討論詩文,六朝以來,通稱詩為文。把酒論詩,這是詩人最難忘懷、最為向往的事,以此作結,正與詩的開頭呼應。言“重與”,是說過去曾經如此,這就使眼前不得重晤的悵恨更為悠遠,加深了對友人的懷念。“何時”一問,把希望早日重聚的愿望表達得更加強烈,使結尾余意不盡,令人讀完全詩,心中猶回蕩著作者的無限思情。
全詩以贊詩起,以“論文”結,由詩轉到人,由人又回到詩,轉折過接,極其自然,通篇始終貫穿著一個“憶”字,把對人和對詩的傾慕懷念,結合得水乳交融。以景寓情的手法,更是出神入化,把作者的思念之情,寫得深厚無比,情韻綿綿。
關于杜甫和李白的關系,歷來為人津津樂道。有好事者翻檢二人詩集,發現杜甫涉及李白的詩有近二十首(一說十四首、十首)之多,而李白寫杜甫的詩才只不過區區三、四首。于是就斷定,杜甫對李白熱情,有刻意攀附之嫌;李白對杜甫冷淡,有隨意敷衍之跡。他們的友情是談不上深厚的。更有人認為,杜甫純粹就是李白的一個“粉絲”而已,不斷纏著自己仰慕的“大明星”索要簽名,而打牌明星李白迫于無奈,只好“戲贈”給“追星族”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罷了……余心悲之!“以功利小人之心,度圣賢君子之腹”之事,竟何至于斯乎!
關鍵詞:春日憶李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