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葉上三更雨,葉葉聲聲是別離。
[譯文] 三更的秋雨敲打著梧桐樹葉,葉葉聲聲訴說的都是別離。
[出自] 南宋 周紫芝 《鷓鴣天·一點殘紅欲盡時》
一點殘紅欲盡時,乍涼秋氣滿屏幃。梧桐葉上三更雨,葉葉聲聲是別離。
調寶瑟,撥金猊,那時同唱鷓鴣詞。如今風雨西樓夜,不聽清歌也淚垂。
注釋:
殘紅:此指將熄滅的燈焰。
梧桐葉上三更雨,葉葉聲聲是別離:化用唐溫庭筠《更漏子》詞意:“梧桐樹,三更雨,不道離情正苦。一葉葉,一聲聲,空階滴到明。”直接寫雨聲,間接寫人愁。
調:撫弄樂器。
寶瑟:一種精致的弦樂器。
金猊(ní):一種銅鑄獸形香爐。這句指撥去爐中之香灰。
鷓鴣詞:表達愛戀之意的歌曲。鷓鴣雙飛雙棲,故以之相喻。
西樓:作者住處。
譯文1:
忽明忽暗的殘燈快要燃盡時,乍涼秋氣滿屏幃。三更的秋雨敲打著梧桐樹葉,葉葉聲聲訴說的都是別離。
想當年,她彈奏寶瑟,我撥動金猊香爐的沉香,我們同聲齊唱鷓鴣詞。如今我孤獨夜宿在風雨西樓,就是不聽悲歌也會漣漣淚垂。
譯文2:
孤燈昏暗將滅熄,屏幃難擋愁聽梧桐雨,聲聲哀怨苦別離。
焚罷香爐彈琴瑟,凄聲同唱鷓鴣詞。孤臥西樓聽風雨,不聞離歌淚也流。
譯文3:
忽明忽暗,將要燃盡的一點殘燈。天氣剛剛轉涼,秋寒的意味充滿屏幃。已經到了半夜三更,外面正在下雨,梧桐葉片落下的水滴非常凄清。一葉葉、一聲聲,更增加我傷別的愁情。
我回憶當時的情景,她挑撥彈奏著寶瑟,我去撥動金猊中的沉水香,那情味真是幸福溫馨。我們又同聲齊唱鷓鴣詞,歡歡樂樂繾綣情深。可是如今,獨在西樓聽著滿夜的風雨,即使不聽清歌也會落淚傷魂。
【賞析】
這是一首秋夜懷人之作。詞人用借景抒情,情景交融的寫法,以委婉曲折的敘述方式,寫了男主人公對一位歌女的深深相思之情。周紫芝的詞風通常都淡雅溫美,清麗婉曲。這首詞正符合其詞作的一貫風格。
詞的上半部分寫景。首先描寫室內景色。“殘紅欲盡”,點出時間已是深夜,這時還點著燈,可見主人公一直未眠。下面一句“乍涼秋氣滿屏幃”,更進一步從感覺涼氣滿屏幃這一點切入,人已呼之欲出。“乍涼秋氣”,一寫秋夜之冷,一寫人心之寒。這里詞人筆法高妙,把客觀之景和人的主觀感受有機結合,營造出一種凄涼的氛圍。詞人通過眼前所見、親身所感,把這個秋夜燈火昏暗、凄清蕭索的景況形象地描繪了出來。“梧桐”兩句則又宕開一筆,把鏡頭從室內轉到室外。小窗外,雨打梧桐,一點一滴,如落在人的心上。這樣的情景,自然讓主人公的相思之情一發而不可收,于是又自然引出“葉葉聲聲是別離”的感慨。這里詞人“故技重施”,客觀環境與人的主觀感受齊寫,為下文作鋪墊。
詞的下半部分是對往昔的追懷。“調寶瑟”三句回憶往日美好的時光。這里記憶中的歡快之音與上片中離別后的悲涼雨聲相呼應,兩者形成鮮明對比,也正因此,男主人公撫今追昔,感慨萬千。最后兩句,筆鋒陡轉,又將思緒拉回現實。佳人不再,歌聲難聞,在如此寂寥之秋夜,主人公飽受孤寂之苦,于是“不聽清歌也淚垂”。結句中的“如今”起了轉折作用,使人不由得將過去的歡樂與現在的悲傷進行對比。“不聽清歌也淚垂”用否定的語氣表達了肯定的意思,惹人深省。
這首詞融視覺、感覺、聽覺為一處,融主觀和客觀為一體,哀怨深沉,感人肺腑,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。詞人妙用對比,以昔日之歡巧襯今日之愁,把一腔愁思表現得凄婉動人,讓人讀之黯然。
賞析二:
這首《鷓鴣天》可以安得上這個評語。詞中以今昔對比、悲喜交雜、委婉曲折而又纏綿含蓄的手法寫雨夜懷人的別情。上片首兩句寫室內一燈熒熒,燈油將盡而燈光轉為暗紅,雖說是乍涼天氣未寒時,但那凄清的氣氛已充溢在畫屏幃幕之間。這里從詞人的視覺轉到身上的感覺,將夜深、燈暗而又清冷的秋夜景況渲染托出。
“梧桐”二句,寫出詞人的聽覺,點出“三更秋雨”這個特定環境;此系化用溫庭筠《更漏子》下片詞意:“梧桐樹,三更雨,不道離情正苦,一葉葉,一聲聲,空階滴到明。”溫詞直接寫雨聲,間接寫人,本詞亦復如此。這秋夜無寐所感受到的別離之悲,以雨滴梧桐的音響來暗示,能使人物在特定環境中的感受更富感染力量。所謂“葉葉聲聲是別離”,與歐陽修的“夜深風竹敲秋韻,萬葉千聲皆是恨”(《玉樓春》)異曲同工,都是借情感對聲音的反應表達由此構成的心理影響。那“空階滴到明”和“葉葉聲聲是別離”,同樣都是為了更深入地刻繪出別離所帶來的悲苦心情。
換頭“調寶瑟”三句展開回憶,猶記當年兩人相對而坐,伊人輕輕調弄弦索,自己則撥動著金猊爐中的香灰。兩人低聲唱起那首鷓鴣詞,樂聲悅耳,歌聲賞心;這恐怕是聚首期間最難忘的一幕了。聯系著這段美妙往事的紐帶是這支鷓鴣詞,仍然是音響,不過這是回憶中的歌聲和樂曲聲,并非現實中的秋雨聲。下片回憶中的歡樂之音與上片離別后的凄涼雨聲,構成昔歡今悲的鮮明對照,真是裊裊余音只能引起悠悠長恨了。
結末“如今”兩句,是使詞意轉折而又深化的著力之筆。“如今”兩字,由“那時”折回眼前。那時同唱小調,如今卻獨居西樓,唯聞風聲蕭蕭,雨聲滴滴;“不聽清歌也淚垂”,以未定語氣呼應上片末句,顯示了詞人心頭的波濤起伏;自從別離以后,經常聞歌而引起懷人的傷感,記憶中的美妙歌聲無時不縈回耳際,而在今夜那風雨凄凄、“萬葉千聲皆是恨”的情況下,即使不聽清歌也就足以使人淚下而不能自止了。這里轉折詞意,也是為深化詞意,暗示出從曲終人不見、聞歌倍懷人到不聽清歌亦傷神的內心感情變化,以懸念方式道出對伊人的情之深,思之切。
周紫芝在另一首《鷓鴣天》詞的小序里指出:“予少時酷喜小晏詞,故其所作,時有似其體制者。”我們可以拿晏幾道的《鷓鴣天》來作一比較:“彩袖殷勤捧玉鐘,當年拚卻醉顏紅。舞低楊柳樓心月,歌盡桃花扇底風。從別后,憶相逢,幾回魂夢與君同。今宵剩把銀馇照,猶恐相逢是夢中。”上片寫昔年相逢于豪筵之前,下片敘別后思念。末兩句先直說今夜重逢,本為久別再見,應該十分歡欣,只因以往失望次數太多,反而相對而不敢相信。一個“恐”字,轉折詞意,把驚喜懷疑的神情表現無遺,不僅道出相逢前相思之苦,而且通過疑真為夢,反映了目前的相逢之樂更是不同尋常。這種寫法是直說而仍有轉折,有感情起伏。
兩者相比,本詞所采用的手法,如昔與今、喜與悲、正面說與反面說等等手法,做到委婉曲折而又含蓄深沉,確乎從小晏詞變化而來。特別是末尾兩句,以“如今”作為“昔與今、喜與悲”的轉折詞,以否定語氣點出別離之苦,再相見之難,較直說更易引人深思。
關鍵詞:鷓鴣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