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 背景知識：關于孔子的史書和偽書

　　先介紹一本專門假造孔子事跡的古書，它叫《孔子家語》。書名的意思，就是孔子家里保留下來的記載。關于孔子家庭出身的各種不可靠信息，主要來自這本書。

　　從司馬遷的《史記》出現以來，孔紇老爺那一輩人“野合”導致孔子出生的記載已經白紙黑字載入史冊了。《孔子家語》這本書就想翻案，說孔子出身清白良好，不是什么私生子。

　　這本書里說，孔子的母親顏氏，是孔紇老爺的一個小妾，也屬于被社會認可的合法夫妻關系，只是一夫多妻的而已。另外它說，孔子的大哥叫孟皮，腿有殘疾、走路瘸，不能繼承孔紇老爺的貴族身份，所以孔紇還想生一個健全的孩子當繼承人，這就是后來的孔子。

　　《孔子家語》的這個記載，誤導了后世很多人。但它的漏洞是，如果這個記載是真的，就無法解釋孔子小時候的貧賤日子，更無法解釋孔子當初聲稱不知道父親的墳在哪里。就算孔紇老爺去世太早，孔子從來沒上過墳，他哥哥孟皮難道也不知道嗎?何苦還要把棺材停大街邊去請教過路人?

　　《孔子家語》這本書大概是三國后期出現的。從唐代開始，就有學者懷疑它是偽書、是假冒的著作，這種質疑一直持續到清代。清朝中后期，“乾嘉學派”的學者們通過考據，才確定《孔子家語》是三國時候一個叫王肅的人偽造的。

　　王肅是誰?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馬懿的親家，司馬昭的岳父，這兩家人品行都不是太好。王肅是個學者，和當時另一個大學者有私仇，所謂學者之間的門戶之爭。

　　王肅想證明自己手里有獨家的經典文獻，對手的著作都是錯的，就假造了一本《孔子家語》。接著，又借助自己女婿司馬昭的權威，獲得了官方認可的學術地位。

　　說過了偽書，再來說說關于孔子的可靠的史料來源。

　　按照時間順序說，關于孔子的生平和言行，最早、最可靠的書有兩部，一部是《論語》，一部是《禮記》。它們都是孔子死后他的弟子們編輯的，其中一個叫曾參的弟子可能貢獻最大。

　　《論語》大家都很熟悉，中學語文課本里面就有很多《論語》節選。《禮記》可能就沒有那么知名，但對于研究孔子的人來說，《禮記》絕對是不可替代的。

　　特別是里面的《檀弓》這一篇，有很多關于孔子家庭成員的獨家記載，在其他史書文獻里面都見不到。

　　我的“孔子評傳40講”已經進行了兩講，你可能會覺得很新鮮，有很多聞所未聞的說法。這都是因為我在《禮記》里面發現了很多關于孔子的不太為人所知，但很有價值的信息。

　　除了《論語》《禮記》，還有關于春秋歷史的兩部書是了解孔子的重要資料。一部是據說經過孔子親手編輯的《春秋》，另一部叫《左傳》。

　　這兩部書直接記載孔子的事跡不太多，因為它們只記載春秋時期的重大歷史事件。只有到孔子晚年，官當得比較大了，會參與一些重大決策，才會被記載到《春秋》和《左傳》里面去。

　　后人如果想真正了解孔子，必須了解孔子所處的春秋時代。在這個意義上，《春秋》和《左傳》這兩部書也很重要。這兩部書還有一些有趣的和不為人知的特點，我這門課后面講到孔子的思想和著述成果的時候，還會介紹它們。

　　到了漢代，有司馬遷的史學經典《史記》。里面關于孔子的有兩篇，一篇《孔子世家》，專門記載孔子本人的生平;另一篇《仲尼弟子列傳》，專門記載孔子門下著名弟子的信息。

　　如果拿《史記》的記載和《論語》《禮記》做比較，會發現司馬遷從前面這兩部書吸收了很多重要內容，但又補充了很多這兩部書里面沒有的信息。

　　因為從春秋晚期到西漢前期，儒家學派代代相傳，還保留著一些沒能寫到《論語》《禮記》里面的信息。比如，孔子那些著名弟子們的年齡。《史記》會告訴你，他們都比孔子小多少歲。

　　但《史記》的《孔子世家》也有很多問題，就是它記載孔子生平的事跡有些錯亂。有些本來是孔子晚年的經歷，被司馬遷記載到孔子青年的時候去了。還有些是孔子死后出現的比較夸張的、故事性很強的段子，也被司馬遷當成真正的孔子事跡，寫進了《孔子世家》。

　　司馬遷為什么會犯這種錯誤?一是因為在司馬遷的時代，社會上有很多人在神化孔子，把孔子說成超凡脫俗的圣人，不是普通人。

　　二是因為司馬遷的個性有點粗線條，有時候對史料細節缺乏審核把關。再有，司馬遷那個時代看的、寫的都是竹簡書，讀書、寫書的工作難度都比我們今天大得多，有時犯點小錯誤也正常。

　　司馬遷《史記》里犯的小錯誤，后世經常有學者進行考證分析，給《史記》糾錯。清代中后期的時候，這方面的成果比較多。

　　“乾嘉學派”的學者們就專門研究古書，做了很多扎扎實實的考證工作，糾正了古書里的很多錯誤，包括《史記》的小錯誤。這個過程里面，還順便揪出來一些后人偽造的假古書。

　　在清代乾嘉學派的基礎上，現代學者寫的孔子傳記，比較可靠的是錢穆的《孔子傳》。它系統梳理了《史記》的《孔子世家》編年錯誤的地方，以及夸大或者不可靠的地方。但這本書是用文言文寫的，經常大段大段引用古書里的原文，現代人看起來有點費勁兒。

　　上面就是關于孔子研究比較基本的史料來源。

　　雖然整體來看，這些可靠史料并不太多。但你得理解，孔子離我們實在是太過遙遠，那時候文字記載的數量本身也比不上后世。孔子作為大名人，跟別人比起來，他的資料已經算多的了。

　　就跟他的父親孔紇老爺來比一下吧。孔子的生平，我這門課要用四十講來介紹。但他的父親呢，只需要幾段就可以了。既然如此，那最后，我就給你講講史料中孔子父親孔紇老爺的歷史。

　　史書對孔紇的記載真的很少。比如，他正式的夫人是誰，為什么他在孔子之外沒有其他的孩子，這些我們都不知道。但編年體史書《左傳》記載過孔紇老爺在戰爭中的一次壯舉，它很能展現孔紇這個人的個性。

　　那次戰爭，是在孔子出生前十二年，魯國參加了中原的盟主晉國召集的聯軍，去攻打一個蠻夷小國，偪bi陽，在今天山東省南部。孔紇老爺也在魯國軍隊里面。

　　在開戰之后，諸侯聯軍包圍了偪陽的都城。這個城市不大，但城墻修得很堅固，攻打起來很困難。敵人還設了一個陷阱：先把城門拉起來，故意讓諸侯聯軍沖到城里。

　　要知道，這城門是垂直的拉閘門，聯軍的先頭部隊剛沖進去，城門就突然落了下來。那些被關在城里的就倒霉了，眼看要全軍覆沒。

　　就在這個生死關頭，孔紇老爺沖了上去，硬生生把城門給搬了起來，用肩頭扛住，被困的聯軍趁機都逃了出去。

　　你應該還記得，我之前曾經介紹過孔紇的身高，有兩米左右。他之所以能有這次的英雄壯舉，也是因為個子很高，身強力壯。

　　另外，從孔紇老爺在戰場上的這次壯舉可以看出來，他這人的個性就是勇武直率，腦回路簡單。這種特征，和西班牙那位大騎士堂吉訶德真是一模一樣。所以這種人不太在意貴族的身份規矩，會跟底層民女偷情，四處留愛。

　　孔紇老爺跟堂吉訶德還有一點也很像，就是都不過日子，也留不下什么遺產。所以，孔子后來能繼承到一個貴族身份，但沒能實現一夜暴富，過的還是清貧日子。

　　劃重點：1. 《孔子家語》是一部偽書，關于孔子家庭出身的各種不可靠信息，主要來自這本書。

　　2. 關于孔子的生平和言行，最早、最可靠的兩部史料是《論語》和《禮記》。

　　3. 孔子留下的史料看似不多，但和同時代人相比，這些資料其實已經很詳盡了。

關鍵詞：猴哥帶你讀懂孔子